游夏

谁说千帆过尽 人不能仍是少年

【苏凰】雪中梅(四)

*是没有什么实际内容的一篇

*欢迎大家围观小夫妻的新婚日常

*下一篇福尔摩斯·凰上线




「章二」金风玉露(下)




梅长苏一向浅眠,新婚第二日也依然分毫不差地在卯时睁开了眼睛。他轻轻侧过身,瞳光温柔眷恋。


恍如一场大梦。


昨日他在外应酬宾客,好容易挨到回房的时候,本以为霓凰劳累一天应该已经卸下钗环陷入梦乡,却发现她依然盖着红帕端坐床沿。


梅长苏心下顿时惊喜又酸涩。若是同林殊的婚礼,只怕她早就自己掀了盖头躺床上睡着了,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她的林殊哥哥总会遂她心意给她兜底的。在那个年少轻狂的小子面前,她总是无所顾忌、肆意妄为的。


但是这是同梅长苏的婚姻,无论是给他面子,还是显示诚意,穆霓凰只是打起精神默默等待他回房,按礼节完成最后的仪式。


他轻轻立在她身前,刚想欠身行礼,而后想起红布下的她什么也看不清,于是难得放纵自己,痴痴地凝望着她,黝黑深邃的眸中只有那一抹红闪烁着,怔松好半天方才哑声道:


“郡主,得罪了。”


掀开红色喜帕的那一瞬,梅长苏被满目的金玉珠翠刺痛了眼睛。他定了定神,潋滟的光影里,女子姣好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明眸善睐,眉目疏朗,眼尾晕染开朱红的胭脂,有如初开的梅花。抬眼与他对视的那一双眸子春风化雨,从容安稳,进退有度。但他记忆里的那双属于穆霓凰的眼睛,总是鲜活的,灵动的,是狡黠的,也是藏不住情绪的。高兴时,晶晶亮亮,蕴有光华万千,难过时,低眉垂眼,压有乌云沉沉。嗔痴羞怒,从前他透过这双眼睛,总能轻而易举读懂。


他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在十二年的风雨和噩梦中,没有沾染一点这场浩劫的罪恶与阴暗,仍然长得那样好,那样霁月光风。她正处在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灼灼风姿,芳华正盛。而他是那样的幸运,地狱归来,阴差阳错,仍然有幸得见她为他重着红妆,宛若白雪红梅,傲雪凌霜,烈烈盛放。


两人在沉默中饮过合卺酒。梅长苏长揖一礼,转身欲走。其实他并没有想好,这场婚事过后,他是坦白身份,同霓凰真正结为夫妇,无可避免地在未来使她陷入得而复失的痛楚深渊;还是如她所言,同床异梦,逢场作戏,待她在南境的威信散去,就让这场充满算计与利用的表面婚姻自然而然地走向尽头。


无论是十二年前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林殊,还是十二年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麒麟才子梅长苏,一遇到有关穆霓凰的问题,大抵都会无措成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他算得清局中每个人的情感反应和利益得失,却理不清他同霓凰的丝缕情意。时过境迁,他也会害怕,即便彼此坦诚相待,十二年后的他和她,是否真的能弥补林殊和霓凰的遗憾,成就一段良缘?他终究不是从前那个林殊了。背负着七万冤魂从梅岭火海中爬出来的他,又如何能负担起另一个人人生的重量?


“先生。”身后的她叫住了他,梅长苏僵直了身子,缓缓回过身来。


“我知道先生心中在顾虑什么。”穆霓凰垂下眼帘,语气无悲无喜,“霓凰行军打仗多年,与将士常有同吃同睡。这张床也足够宽大,先生不必回避。”


“毕竟,既然要做戏,当然还是要做真点好。”


红烛高燃,灯影潋滟,她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中若隐若现。气氛陡然凝滞起来,梅长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在床榻的边缘躺了下来。他本以为自己心绪不宁一夜无眠,却不想奔波劳累一天的身躯很快陷入了沉睡。


若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听着身边霓凰清浅规律的呼吸声,这一夜睡得格外安心吧。


梅长苏在外间梳洗完毕,穆霓凰已经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他于是轻轻斜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匀面上妆。胭脂在颊边晕染开,双唇抿上淡淡丹红,于是苍白素淡的人影就在镜子中渐渐鲜艳起来。她用篦子细细梳理着散开的长发,抬起的手顿了顿,有些陌生地在发间穿梭起落,生疏地挽起了一个妇人的发髻。


梅长苏不敢再看下去。幼时他也曾旁观母亲梳妆,也曾好奇地伸手扯一缕她的青丝,母亲总是宽容而温柔地笑着,父亲则会进来伸手拎走捣蛋的他,顺便在母亲的云鬓上插上一支精心挑选的金钗。


原来这就是夫妻相守的寻常模样。


梅长苏无声地叹了口气,悄悄退出了房间。




穆霓凰收拾妥当后,走出房间,立时就有黎纲恭敬地引她到了饭厅。饭桌上摆好了早膳和她一个人的碗筷。穆霓凰执箸试了试温度,刚好,显然是有人掐着时间给她备好的。她心生疑虑,转头四周望了望,最后还是止住了发问的念头。


饭后,她百无聊赖地在院中晃着圈子消食。院子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梅长苏那个功夫奇高的小护卫飞流。他完全忽略了她的骤然出现,正自得其乐地在庭中林木间穿梭。穆霓凰也不恼,只是含笑看着小少年不作假的天真和欢喜。


她偏头想了想,决定满足自己一直以来的好奇,同飞流过过招,于是冲他招手,喊道:“飞流!”


飞流果然停了下来,视线并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望向了她的身后,那里正传来一阵阵琴音,好似流水潺潺,流淌而出,汀汀泠泠,不绝如缕。少年突然兴奋地大喊:“苏哥哥!”


穆霓凰不熟悉飞流的说话方式,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你是说,是你苏哥哥在弹琴?”


“嗯。”少年这才转头看向她,用力点头,肯定地大声答道。说完,又立刻高高兴兴地回到林木中去了。


被撂下的穆霓凰望着少年的背影,难得地愣了愣。


传言果然不错,这个小护卫,还真是心智不全啊。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抬步走回屋内。毕竟,也是时候该会会她这位麒麟才子的新晋夫君了。 


梅长苏果然在书房,正垂首专心抚着琴,屋内焚着淡淡的香。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穆霓凰忽然有些怕惊扰了这副场景,于是只默默立在一旁。满室雅乐幽香之间,她骨子里那股子军人的劲仍未消失,单薄的背脊笔挺如鹤。


一曲终了,琴声悠悠而止。梅长苏起身对她长揖一礼,穆霓凰还纠结着该行什么礼,见他礼数周全,于是也欠了欠身拱手回了全礼,依言在他对面落座。


梅长苏端坐在矮几旁,专心点茶。小火沸沸,在铜壶壶口腾起了阵阵白雾。穆霓凰同他仅仅隔着一张小几的距离,抬目可见他在铜壶茶盏间翻飞的手指。这感觉很熟悉,她却一时抓不着头绪。


温热的茶水冒着热气汩汩流进茶盏,梅长苏将第一盏茶递给穆霓凰,穆霓凰小心接过,又捧到眼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半载,似笑非笑道:“江左盟果然财大气粗,这样难得的珍器也舍得拿出来待客。”


“不过是饮茶的工具罢了,郡主不必买椟还珠。”梅长苏温言应道,以袖作挡,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对自己的手艺也颇为满意。


穆霓凰抬眼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登时眉梢便染上惊喜之意。


“好茶!这是三年前闽州那批大红袍吧?”


“郡主尝出来了?”不知是否错觉,穆霓凰觉得梅长苏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轻快。


她又深深嗅了一口茶香,缓缓道:


“三年前闽州先是大旱,而后又反常的多雨。大半茶树都遭了殃,出产的茶叶数量虽锐减,但相比以往反倒别具了一番风味,那批茶一时成为千金难买的稀品。”


穆霓凰不是好茶之人,倒也没有特意去求。但那年穆王府辖下恰好有一个新上任的知州是从闽州调来的,送了几斤那年的茶给穆王府。她才得以有幸尝到了这批茶的宛转回甘。


“郡主是懂茶之人。”茶雾弥漫开来,穆霓凰依稀可见对面那人眉梢眼角萦绕的笑意,若隐若现,“不像有些人,给他一杯上好的大红袍还是一杯刚烧开的白水,他都喝不出什么分别。”


梅长苏这话意有所指,穆霓凰听出来了,笑得眉眼弯弯:“是那头大水牛萧景琰吧?他向来是喝茶如饮牛。”


从前林殊虽与萧景琰是一同在军营摸爬滚打大的,但有些方面截然不同。林殊爱茶,也擅品茗。他脱下盔甲,换上广袖大袍,也是可以装一装风雅文士品茗对谈的。萧景琰则完全相反,再好的茶到了他嘴里也不过一杯白水,气得林殊后来再不给他上茶,从来只倒一杯白水完事。所以有时候穆霓凰也不禁腹诽,十二年后愈加耿直的靖王萧景琰遇上了真的风雅文士梅长苏,相处来往之间,两人应当都甚是辛苦吧。


回忆戛然转回现实,穆霓凰倏地一怔。


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地回忆起少年时候的往事了?没有剧烈的情绪起伏,没有盈满眼眶的眼泪,也没有无数不得已的疏远和碰都不能碰的伤痛。有的,只剩下回忆经过多年收藏打磨后残存的那抹甘甜,安心又绵长。


难道这就是心底伤口愈合结痂的感觉吗?难道这就意味着她正在遗忘吗?忘记过往,也忘却罪恶。忘记欢喜,也忘却伤痛。


穆霓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唇边的笑意僵硬成一个勉强的弧度。过去十二年,纵然一次次疼痛如钻心剜骨,她也咬着牙倔强地从不肯忘记,不肯放下。只有记住接到林殊死讯时的悲恸欲绝,记住得知赤焰叛逆时的不肯相信,记住父王战死时的茫然无措,记住她初次领军面对数万大军压境时的故作坚强,她才能记住林殊是怎样屈辱地结束了他惊才绝艳的一生,她才能记住她是怎样艰辛地变成了今天的穆霓凰。穆霓凰没有能力为任何人伸冤,所以她只能记住,只能疼痛。


她轻轻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为她重新注入了几分生命力。她怅惘抬眼,茶雾缭绕之间,没有那个品起茗也头头是道的银袍小将,也没有那个与他勾肩搭背喝水如饮牛的红衣皇子。只有梅长苏端坐对面,辨不清眉眼。


但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眼中的情绪。


是同她如出一辙的伤痛,和不加掩饰的怜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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