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夏

谁说千帆过尽 人不能仍是少年

【全员/另一种可能】缘分一道桥

一个没有苦衷、没有米禽牧北、没有去邠州的七斋重建秘阁的故事

全员,但牙印其实很少,tag不妥删

带之前看到的八斋文无期、花辞树玩

剧情漏洞百出、行文拙劣十足,望多包涵

1.3w+,祝食用愉快!

渴望评论红心蓝手!

冬已入了九伏,河水封冻,树叶落尽,远远望来,只觉死气沉沉,不复从前灵动生机。

元仲辛趴在河上唯一的一座桥上,嘴里叼着一颗枯草,百无聊赖地冲冰上扔着石子,听冰面被砸碎清脆声响。

他掰掰指头,只觉过去一年似大梦一场。

满打满算,秘阁已经解散两个月了,而他也已经有接近半月未见赵简了。

有点想她。

不过二月功夫,京中风云变幻,大事迭起。秘阁解散,树倒猢狲散,阁中弟子云散;不久,陆观年突然被从枢密院调出,调到一个无实权的闲职任上,七斋几番寻他,都不得接见;赵王爷在邠州同夏没藏王爷顺利签下互市条约,官家大悦,不仅赏赐良多,更命赵王爷于年前回京述职,再叙兄弟之情,赵简因而忙着整修年久失修的东京赵王府;衙内被薛家父母认作干儿子,同薛映回汤饼铺子帮忙,王宽则拉着裴景去向父亲讨一纸婚约。

而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未入秘阁的时候,在赌场坐坐庄,替老贼探探消息,偶而也和衙内这个富贵闲人逛逛。

其实,也不是没有另一种选择。

元伯鳍早已把他入仕的相关事宜方方面面都打点好,再加上之前他在秘阁的功劳,他甚至只需直接上任就好。

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和王宽,却是一样的执著。

王宽同样被家里逼得很紧。王参知大人已经怒摔了好几个砚台,想要逼王宽回心转意,按他原本替他设计好的人生路线入仕升官加爵娶妻,成为王氏门阀合格的下一代族长。

但是无论君子如玉如王宽,还是浪迹形骸如他,面对父兄的催促甚至逼迫,却都不肯松口。

为什么?

倒不是对朝廷有什么抵触,不过是他们心中都还存着一丝希望。

一丝秘阁重组、七斋再聚的希望。

天阴得很,云层愈积愈厚,只留了条缝泄出一线光来,元仲辛吐掉那根草,哼着小曲儿,冲城内慢慢踱去。

年关将至,城里各人行色匆匆,有人引车卖浆勉力苟活,有人升官发财喜气洋洋,有人辞旧迎新共享天伦,有人汲汲营营跃跃欲试。

但也有人干着阴私勾当暗中为虎作伥。

元仲辛不禁皱起眉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周遭环境。人来人往,一切如常,然而多年混迹市井和在秘阁养成的直觉让他没来由地觉得,有什么在酝酿,尽管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无声地长叹了口气。这两个月各种大事接连发生,而他又失去了陆观年这一最大后盾,确是应接不暇。明明都快步入腊月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节日的气氛,只觉东京气候越发阴冷萧瑟。

大风呼呼地吹,刮得他耳根子生疼,空气闷着,那天似被一张无边的黏腻着的油布给蒙住了,什么也瞧不清,只剩同样无边的焦躁与沉闷。

雪大抵是要落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得下来,也不知道一场大雪是否真能将这肮脏大地洗刷干净。

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久不见啊,各位有没有想我?”东京夜晚正繁华,灯宵月夕,流光如星,元仲辛大摇大摆地向朱雀门东壁走去,那儿正候着五位正当韶华的少年。衣着皆朴素,却掩不住浑身显露的神采精华。

“你可算来了。”韦原一见到他,凑上前去,亲亲热热地挽住他胳膊,小声八卦道,“你看,王宽都带小景见家长啦,你和赵简怎么样了?”

元仲辛直接无视了韦原的提问,转眼望向一脸不耐的王宽,“哟,这么焦急?是有多想我?”

王宽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捉住小景小手,

“是怕赵简等得急。”

赵简冷眼瞧他们一番互动,早已等得不耐烦,甩袖便走,

“啰嗦什么,走啦!”

“好嘞!”元仲辛立马摆脱韦原的桎梏,亦步亦趋地跟上,活像个忠心的小跟班。韦原同王宽无奈地叹了口气,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本以为云霓事结,足够逼他们认清心意。却没想到这两人顾虑远超他们预期,按如今进两步退三步的进度,怕是到明年还在彼此蹉跎。

元仲辛盯着姑娘越发清瘦的背影,想要上前一步与她并肩,又踌躇不定,还是退回到落后半步的距离。

正如同他对她的心意。

一个官家似有起复之意的落魄王爷的独女和来路不明的将军府庶子的鸿沟,远非他凭一己之力所能跨越。更何况,他的过往经历称不上光彩。这样的他,实非赵简良配。胡思乱想着,元仲辛发觉赵简停在了自己身侧。他好奇地往前望去,前方人影曳曳,一阵骚乱。

去看看?赵简冲他挑挑眉。

两人对视一眼,立时便往前跑去。

后头王宽正伴着小景挑扇子。

两人难得这般出来闲逛一趟,小景满心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欢欣雀跃。他凝视着小景专注的神情,她一双清澈的眸子染上欢喜更是不做保留地大放异彩。而他仍心底愁绪难解,只能心不在焉地应着她的话。

元仲辛在同赵简的关系中踌躇不前,他则是一往无前也没有结果。

前一日他刚刚同父亲爆发了打从他出生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吵。争吵内容不过是他们之前反复辩过的东西。父亲要他娶户部尚书的千金,他抵死反抗,父亲要他入朝做官,他同样不肯。两人都不肯在任何一个问题上让步妥协。母亲先是还耐着性子劝着,后来被他们气得旧病复发,心口疼了一夜,府上一日忙乱,才终止了他们无休无止的争执。

第二日他心里烦闷,确认过母亲无事后,索性收拾了几件衣物搬到明月相照暂住。

烦躁不解间,小景的声音犹如清冽泉水,流入他心中荒芜。

“王大哥,你看前方发生了什么?”

王宽凝眼望去,只见前方人群散乱,似乎在围观什么。他替她拢了拢衣领,

“小景,你先在这等等,我去看看就来。”

 

不过是一行人与街边商家起了争执,可那人实是暴跳如雷,竟拔出一刀狠狠劈向店家小孩。元仲辛眉心微皱,青筋“突突”地跳,他平生最恨对小孩下手之人,挺身伸手竟直直地挡下那一刃,鲜血迸溅,惹得周围一阵惊呼,另一只手一拉,将小孩紧紧护在身下。赵简紧接上场,与那人几番搏斗。可那人竟似乎是习武之人,赵简一为女子之身,二未佩剑,竟是不敌,让那人偷得逃窜之机。电光火石之间,王宽匆匆赶到,却只堪堪撕下一块衣角,一张薄纸从裂口飘飘漏出。

赵简还欲再追,被元仲辛拦住。他摇摇头,“追不上的。”她这才分出心来检查他的伤势,取了自己贴身的手帕轻轻裹住,眉心紧蹙。她抬起目光望他,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疼吗?”

元仲辛却好似无事人一般,“嘿嘿”笑着摇了摇头,又顺势撒娇道,

“你给我呼呼?”

赵简面无表情,转身往王宽处走。

那头王宽缓缓蹲下,目光胶着在那张薄纸之上,却并不捡起。他原本疏朗的眉眼此时聚成一团,显得阴鸷许多。

“怎么了?”

元仲辛随着赵简踱步而来,也蹲下随着王宽的目光看去,俱惊诧地瞪圆眼睛。

此时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小景和落在后头的韦、薛二人正逆着人群往这边挤。小景娇弱,随着人流左摇右晃,王宽抬目望见,额上青筋一跳,立刻起身冲过去将她一把揽起,顺势转了个圈,又轻轻放回地上,细心抹去她鞋上沾灰。

韦衙内一边“啧啧”地没眼看,一边好奇地跑到元仲辛边,伸长脖子瞟瞟,

“是什么,让本衙内瞧瞧?”

元仲辛举起纸条示意给晚到的三人看。

“一张……密文。”

 

明月相照院中,六个少年围桌而坐。

“我借我父亲的身份进枢密院打听过了,确有一个原本监视的夏暗探据点在几天前已搬空。”王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也问清楚了。那大娘吓得不轻,回话都战战兢兢。她说起因是因为那位行凶者之前在她店内丢了一个包裹,却不慎被她当垃圾丢了,她也不想那人竟暴怒至此对她儿子下手!”小景吐吐舌头,紧随其后。

“那密文我虽看不懂,但和从前秘阁存档对比,确实是夏暗探的手笔。”赵简紧皱眉头,添上一句。

“看来可以确定是夏暗探了。”王宽颔首。

“如今宋夏局势渐好,的确是收手的好时机。”赵简接着分析,“那大娘丢的,怕就是他们暗探传递的信物,可惜已不知所踪,即便找得到,我们也看不懂。我们并不知道哪些是夏暗探,唯一的线索便是这个人,如果可以知道他的去向,应该可以挖出更多,从而阻止他们的计划。”

“然后是不是可以立功,然后重建秘阁?”韦衙内双眼发光地问道。

王宽点了点头,肯定道,“如果可以由此挖出东京城内潜藏的夏暗探体系,我们要求重建秘阁的底牌会多一些。”

赵简沉吟了一会,看向元仲辛,

“你应该去找过老贼了吧?”

“当然,那人面貌特征还算独特,比较好辨认。虽然衣服换了,也基本能确定是他。他们说这几日都看到这人进了楚馆。”元仲辛倚着门,手指无意识地叩着门框。

楚馆是南斜街上一家挺知名的青楼,连赵简都有所耳闻。

“在青楼会面,确实比较能掩人耳目……”她托着腮,喃喃道。

“消息来源是否可靠?”王宽疑道。

“回话的是个叫阿大的泼皮,跟在老贼身边几年了,应当可以信任。”元仲辛饮了口水,补充说。

“行,”赵简点头,“明日我和元仲辛去查查那废弃据点,小景,”她扭头,“小景去和楚馆的人套套近乎,衙内你去问问近来的城防,行吗?”

“没问题!”

 

元仲辛从院墙一跃而下,拍拍身上的土,对赵简道,

“大概瞄了一圈,确实没有住人的痕迹。”

赵简咬咬唇,

“那咱们去问问周边店家?”

据点似乎已荒废已久,朱红大门积了厚厚一层灰。元仲辛拍尽手上的灰,又往衣袖上抹抹,方拉着赵简腕处进了最近的一家铺子。

“大娘,您看,我和我娘子刚到东京,正想买,”元仲辛一副纯良老百姓模样,无视了赵简在他腰间掐的一下,“我看这院子没人,是搬走了吗?”

那大娘揉揉眼睛,身子往前探了探,回想了一会儿,肯定道,

“嗯,确实是搬走了,搬走有一阵子了,我瞧着他们拖着大件东西走的。”

“您知道这院子卖了吗?或是被他们托给了哪家商行?”

“这我却不知。”

“那您对这个人有印象吗?”元仲辛循循善诱,描述了一番他们所寻之人的特征。

“没印象。”大娘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嘛?你不是要买房子吗?”

“没什么没什么。”元仲辛打着哈哈挽着赵简退出店门。

然后就挨了赵简一脚。

“你干嘛说我是你娘子?”

“唉这不夫妻比较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嘛。”元仲辛吃痛,委委屈屈道,想讨点安慰,赵简刚想啐他两句,就见他忽而神色骤变,一改刚才的轻松自如,眸中精光四射,似一头找寻到猎物的狼。

她顺着他目光方向望去,一个蒙面人正从据点墙上翻出来,往路东边跑去。

蝴蝶刀和白玉剑同时出鞘,围住了这位不速之客。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出手,怔愣了一瞬才拔出剑来。兵器相接,叮咚直响。刀剑配合默契,快至无影。赵简一转手,挑掉了他的面布,露出清秀俊朗的面容。

赵简一愣,拦住了元仲辛的进攻。

“文师兄?”

那少年也停下剑,看清了少女英气勃发的脸庞。

“赵简?”

 

楚馆内,虽已临近午夜,却正是热闹之时。箫鼓喧空,歌舞升平。外头天寒地冻,里面人声喧动,倒暖和,姑娘们大多只着着轻纱制的广袖襦裙,妖妖娆娆地扭着,王宽皱了皱眉,身轻如燕地躲开某位大胆舞女的投怀送抱。

笛萧琴鼓杂杂地奏着,间或夹杂着几个醉了酒的纨绔瞥见王宽时的挖苦讽刺“哟这不是王家麒麟子吗?听说一心只读圣贤书,怎么也来这污糟之处了?”,他只充耳不闻,目不斜视,轻巧地转至梯处,上了楼,进了一间雅间。

屋内等着的姑娘乌发分成两束,细细揉了彩线编了,盘至两边,各吊着一颗玉坠,一双杏仁眼没了刘海的压迫,更显明丽灵动,正是扮作舞女的裴景。王宽一见便焦急地抓住她双手,“怎么,有没有受到伤害?”

“没有,放心吧王大哥,赵姐姐寻的那位姐姐挺可靠,一直护着我呢。”

“这就好,打听到了吗??”

“成了。”裴景鼓起腮帮子,骄傲地点头。

 

薛映担忧地看着站在禁军营前踌躇的韦原,上前宽慰道,

“你要是怕触景生情,就不要进去,我一个人去问好了。”

“不行!”韦原把头摇得拨浪鼓般,反对得斩钉截铁,“斋长让我探禁军,正是看中了我从前与禁军的这一层关系,和他们还熟,或许能问出些秘密。若是你,你嘴又笨,我们又没有秘阁作后盾了,怕是没什么用。”

他后退了两步,抬起头端详着匾额,

“我必须去,为了重建秘阁,我也要去。”

薛映也跟着往后退了退,欣慰地拍拍他肩,感慨道,

“衙内果然长大了呢。”

“去!老薛你怎么与元仲辛一样的语气!铁定跟他学坏了!”

 

明月相照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热闹过了。月光亮堂堂的,清晰地映出了院中两张案几拼成的桌子上摆满的佳肴,赵简起身,亲替在场的另七人各斟了杯酒。

王宽率先敬了对坐的两人,抱拳道,

“文师兄,花师兄,在下王宽,早有耳闻二位在秘阁时之壮举。”

他戏言的却是被称作师兄的文无期同花辞树入秘阁时的一桩轶事。当时他们同被分入了八斋,两人性情相近,能力超群,本该为知己之交,偏偏在斋长一事上起了分歧。二人都想当斋长,都不服对方做斋长,又不能打败对方,最后闹到陆观年那儿,陆观年无奈,遂命八斋无斋长,他二人同为副斋长。而后直到先于七斋聚齐成员的八斋远赴夏潜伏,这斋长之位仍未有定论

两人被取笑也不恼,文无期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似笑非笑道,

“王师弟耳目灵通啊!”

“行了,”赵简打断道,“谈正事吧,八斋其他人呢?”

“在护送赵王爷入京的路上。”

“那你们怎么到这么早?”

“我二人在夏时便打探到,如今宋夏局势渐缓,夏主有意召回暗探,我们便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想要阻止他们逃离。”

“我去探过禁军,”韦衙内插嘴道,“临近年节,禁军也加紧了巡视,尚未发现有可疑人士出城。”

“那说明他们应该还在城内,我们来得不算晚。”文无期长抒了一口气。

“嗯,我们近日已在追踪一位夏暗探,想要借他挖出背后首领。”

“你说的可是一为眉心处有一凹陷,左边眉毛被剃了半边的年轻人?”

“正是他!”小景拍手道。

“这是个新手,”花辞树笑言,“我们在夏亲眼看着他被派赴宋,性子磨炼得还不够啊,身为暗探还在街上闹出那么大动静!”

“是他,”赵简点点头,“有人告诉我们他那日进了楚馆,所以最近我们一直在监视楚馆。”

“不对啊,我那天跟了他将近一路,明明看到他逃入了了据点在的那条街啊?”花辞树质疑道。

“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那晚他进了楚馆,”王宽反驳,“况且据楚馆的姑娘们说,除了那些日日来寻欢作乐的纨绔们,前几日确实来了几个生面孔,预定了一个雅间,时间是明日辰时。”

“不对,我不会看错,他肯定进过据点那条街,这也是文无期那天特意去探访的原因,”花辞树固执道。

“也许吧,兴许我们的消息有误也未可知,”赵简直起身子,“既然如此,明日青楼那边还是盯着,据点也还是挑个时间好好查查!”

“还有,”花辞树紧接着问道,“城门这几日封严了吗?”

“嗯,”韦衙内挠挠头,“这倒还没有,明日还有一支商队要南下呢!”

“商队就让禁军去查吧,”赵简用手支着脑袋,语气伤感,“我们……不再是秘阁子弟了,凭什么质询人家商队?”

“是啊,”韦衙内往后一摊,“没了秘阁,查起来处处受制掣,哎,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过,”他立刻又兴奋起来,“这事有你们加入,应该破获的可能很大吧?那我们离重建秘阁是不是更进了一步?”

文无期与花辞树对视了一眼,神色古怪,文无期试探着开口,

“你们想重建秘阁?”

“对啊,有问题?”沉默一晚上的元仲辛懒懒道。

“你们不知道陆观年偷……”花辞树语气又急又快,不料文无期更快地捂住了他嘴。

“陆观年怎么了?”元仲辛身子往前一倾,急切地盯着他们,“我们也奇怪怎么突然就找不到他了。”

一时间,七斋六人十二双眼睛全集中于他们二人身上。

文无期看了花辞树一眼,对方冲他无奈地摊摊手,他犹豫着,又叹了口气。

“好吧,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蚂,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小心地挑选着词汇,

“你知道,我们到夏,几乎就是做暗探,深入夏军的过程中,我们发觉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当年祈川寨大败,是因为陆观年送出了宋军的布防图纸。”

“什么?”

“是的,当时官家急进,对宋军盲目自信,妄图打持久战来取胜。可是,”他的声音急促起来,“可是大宋,大宋四面受敌,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陆观年便想着用祈川寨的大败打破官家的幻想,避免长时间征战对民生更大程度的破坏!”

“我们理解他的心,却不认同他的做法,”花辞树深深叹息着,接过了话头,“你不知道我们在夏有多憋屈!”

“宋夏军队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对方是荒芜与严寒磨炼出的铁骑,而我们,我们的军户低人一等,我们的军队绵软无力,对上夏军,我们只能求和,毫无取胜可能!”

“可尽管如此,大宋要输,也要堂堂正正地输!”

“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对陆观年,对秘阁生了怀疑,”文无期喘着粗气说,刚刚灌下的数杯酒的酒劲似乎一下子就上来了,“军队实力悬殊,秘阁救不了大宋,我们救不了大宋。更何况,我们也在夏潜伏,我们和那些潜伏于宋的夏暗探又有何区别呢?”

“现在,得知陆观年干了什么后,你们还想重建秘阁吗?”花辞树苦笑着,一口灌完了瓶中余酒。

雪夜往往是嘈杂的,呼啸的风声在六人的沉默不语中显得极为凄厉哀凉。

文无期本善察言观色,此刻却摸不清七斋在想什么。元仲辛后倚在椅背上,夜深雾重,看不清他面上神色。裴景似是受了震惊,手紧紧地抠着凳子,王宽伏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衙内原本雀跃灵动的表情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而定格成一副狰狞的模样,薛映依旧无言,脸色他瞧着是要更阴沉了几分。只有赵简,赵简面色平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深呼了一口气,白气转着圈从她口中飘出,又起身,替他们倒了两盏茶。

“秘阁建不建是以后的事,”事实上从韩断章后,赵简便对陆观年不择手段一事有所了解,对这事倒不像他们所预料地那般惊讶,“最起码,当前第一要事是阻止暗探出城。”

“其余的,”她叹息着道,语调飘渺,“以后再说吧。”

“不过,”她又转头直视两位师兄,“我们七斋入秘阁,从来都只是为守护和平,阻止战乱,我们相信,秘阁也是为此而生,只可惜陆掌院行将踏错,才落入此般境地!”她还是习惯掌院这个称呼。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道,“至少我们无愧于心!”

文无期和花辞树怔怔地看着她挺拔的背影。天冷得很,那热茶一下子就凉了,沁着森森寒意。

 

这一夜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漫长,文无期在床上翻转无数最终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了屋子,便看见花辞树同样装束整洁,立于门口。

多年搭档默契,毋需多言。文无期在清晨寒意中瑟缩了一下,道,“走吧,你也是想再到那废弃据点瞧瞧吧?”

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发现七斋六子早已候在那儿,齐齐整整。

“怎么了?”

“用不着去青楼了,”元仲辛微微叹了叹,“可以确定昨晚有人进过这院子。”

“从哪儿看出的?”花辞树睁大眼睛,仔细用目光搜查着院墙。

“你瞧,”元仲辛抬手,“这墙沿都结了一条条冰棱,但大门的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短得多。”

“你的意思是,”文无期很快领悟他话中深意,“昨夜有人开门进去过,所以原本的冰棱被震碎了,这是昨夜新结的……”

“是,”元仲辛颔首,“你们呢,翻进去好好找一找,没准会有收获,而我,”他搓搓手,笑意阴沉,“该去好好会会骗了我的这位小兄弟了。”

 

赵简和文无期到底不放心元仲辛一个人,不顾阻拦跟了上来,随着他一路穿过繁华商铺,绕过官道,过太学后的林子,到了城西郊的一间茅草屋。

元仲辛也不敲门,径直跨了进去,屋内只一张断了腿的木床,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蹲在地上,举着碗往口里扒拉。

“这不是元大哥吗?今日怎么有闲心思到我这寒舍来了?”

“我也不想来,”元仲辛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谁能料到,跟在老贼身边几年的阿大兄弟,居然是夏安插在我大宋的细作!”

他抬起他的下巴,似要好好端详,“阿大,挺能耐哈,连老贼都没有发觉!”

被称作阿大的少年也不恼,把碗筷往地上随意一丢,就势站了起来。

“被你发现了,”他抹了把嘴,“看来我也是真小瞧了你!”

“你费尽心思地引开我们,又是告诉我们看见人进了楚馆,又事先安排好人在楚馆订好房间,不就是为了掩护你们同伙在据点的行动吗?”元仲辛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手一抖,一把蝴蝶刀变戏法似的开了刃,抵在他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痕。

“是啊,如若不是那人实在涉世未深,居然丢了一包机密,还在街上惹出这么大动静,我也不必如此煞费苦心!”阿大冷着脸,眸中戾气四射,“知道你们不是好相与的,我便只好布下这局,声东击西!”

“但这必定还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赵简垂目望向他,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不然你也不会安闲地在这喝着粥。”

“郡主果然玲珑心肠,”阿大叹息着,“可惜还是棋差一着,我们的东西,已经送出去了。”

出去?

元仲辛同赵简对视一眼,俱看清对方瞳中倏然放大的自己的惊愕表情。

商队!

预定今日辰时末出城的商队!

他们之前忙于查这边的事,又考虑到商队有禁军盘查,再者没了秘阁没了陆观年,他们其实并无权力也无名义盘查,便将商队的事丢在了一边,却不想夏暗探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样一条最为危险也最为保险的路。

他们并不晓夏暗探是哪些,禁军同样也不会知道。禁军注定搜不出什么机密文件,因为夏暗探拼了命送出城的,不是消息,而是知晓所有信息的人。然后一路向北,一座又一座城潜伏的暗探将接力将情报传回夏境内。

而那个或那几个被选中的人,正混在出城的商队中。

元仲辛的眸光暗了暗。

在这盘棋中,夏暗探在暗,七斋在明,被算计得清清楚楚,满盘皆输。

阿大突然用力往他的蝴蝶刀上一顶,鲜血汩汩地从伤口往外流。元仲辛一惊,蝴蝶刀从手中跌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激起无数红色浪花,打碎了死一般的沉寂。

阿大盯着元仲辛惊愕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输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双目如刀,似要刺进元仲辛内心深处。

而后,便似突然被抽去了全部力气,身子一歪,向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文无期急忙一大步跨过去接住,探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轻轻把他圆瞪着的眼睛阖上。

“死了。”他摊摊手。

元仲辛垂目不语,双手紧握成拳。气氛凝重,赵简同文无期二人,也只能相顾无言。

正当赵简思索着下一步补救的措施时。元仲辛突然蓦地抬起头,对身边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泼皮低吼道:“去找老贼,找几匹马!”

男孩有些被吓到了,速速出了院子准备去了。

赵简明白元仲辛的意思。他向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性子,就像溺水的人失了最后一根稻草,也要拼命划水追上。现今辰时未尽,而像商队这样大规模地出行总会有耽搁,他们还有机会赶上。

尽管希望渺茫,尽管可能一无所获,但他们也只能试一试搏一搏了。

赌一赌上天究竟是不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走!”

 
他们几乎是和王博同时赶到城外的。

在元仲辛审问阿大的时候,王宽一行在宅子里,掘地三尺,翻出了几本账目,几份瑕疵不一的路引。

正与今日出发那商队有关。

王宽到底是王宽,略加思索便想明白这其中关节,立时寻了几匹马纵着冲城外飞驰而去。

临行前还不忘嘱咐韦原去王府乞救兵。

韦原也到底是有长进,且不说他是如何劝动昔日世仇,总而言之,王博听从了他的话,带上府兵出发,同在阿大身上耽搁了许久的元仲辛一行在出城的道上汇合。

乱云急雪,遮人眼目,寒风刺骨,冷彻心扉。王宽同花辞树两人一身白衣几近融入白茫茫一片之中,只剩血迹累累夺人心神,薛映刀下还挟着一个人,裴景挡在王宽和商队之间,玉雪可爱的脸庞如今却显出坚韧,声音中还带着几丝颤抖但掷地有声;

“你们不许伤害他!不许动!”

那情景似极了从前她挡在王宽面前与韩断章对峙的时候。

或许是怜惜这样玲珑的一个小姑娘,或许是真被她这气势给震住了,商队竟真的没有再前进,四个少年,和一队人马,就这样在城外相对伫立着,谁也没有动作。

王博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他冲商队领头人亮出了自己参知政事的身份,对方气势态度果然绵软了下来,答应暂回府衙接受调查。

元仲辛同赵简何等人精,只消一眼便明白场上局势。薛映刀下的那人,多半是他们拦下商队的时候想趁乱逃出去的夏暗探,至于他们为什么抓住了一个却还不放行,怕是担心商队里还有其他同伙。二人飞速地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就过去从薛映手里接下那人捆住安放好,又开始协助清点人数。

裴景脸色苍白,却没有像从前一般立刻扑到赵姐姐的怀里寻求安慰,而是勉力扶起了王宽,在马边靠着,等着王府的马车。韦衙内也担忧地过去对薛映嘘寒问暖,问长问短,薛映倒是没受什么伤,便同韦原一起过来帮忙。

只剩花辞树还恹恹地躺在树下,文无期的眼神往那瞟了又瞟,最终还是没忍心,过去扶了他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斋长咱们一起当吧!”花辞树听见文无期小声地说。

他无力地笑了,啐道,“秘阁早就散了,斋长当什么当!”

这话被赵简听到了,她盯着他胸前血迹,没忍心,叹道:“你还不明白吗?”

“秘阁一定会再建的,”

她指了指被揪出的那夏暗探,“这就是理由!”

世界上从不缺少狼子野心、明枪暗箭,秘阁愿为暗中的矛与盾,守卫大宋。

小雪窸窸窣窣地往下落,落到每个人肩上,便立时化成了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仲辛抬起头,有几粒雪珠落于他眼睫之上,凉凉的。

雪落尽,天就要放晴了。

乌云消散,冰雪融尽。

光一直都在。

 

王府下人最近很是惶惶惑惑。

那一日他们老爷突然跟着那叛国的韦太尉的儿子出了门,回来就带着受伤的少爷和一个一团稚气还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回来。

丫鬟们本来都准备好伺候受伤的少爷,却不想夫人发了话,只允她们在房外待命,贴身照顾的竟是那个还未明来路的姑娘。

让一个没有名分的未婚姑娘照顾还未成婚的少爷,这在规矩森严的世家大族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有几位年纪大、辈分高的嬷嬷已忍不住开始嘀咕起来,碍于王博阴沉的脸色,也只敢在背后指指点点。

王宽其实并未伤及筋骨,只是血失得有些多,看起来很吓人。但裴景说什么也要守着,不肯假手于人。王夫人瞧着,叹了口气,命人送了碗红枣银耳进来便撒手起身出去了,只留王博一人同这对小鸳鸯待着。

王博锐利的目光扫过,学王宽母亲般叹了口气,方开口道:

“大过年的,府里正忙着,没空管你的事,待年后,我便去向裴家提亲。”

王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父亲!”

王博望向裴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回他,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怜爱,

“能遇上愿为你挺身而出的知心人儿,也是你的福气。我也不必做这棒打鸳鸯的坏人了。”

这话一出,王宽立时挣脱裴景,不顾身上还带着伤,冲父亲直直地跪了下来。

“谢谢父亲!”

王博别过脸别扭地冲他摆摆手,转身也离去了。

裴景扶着王宽靠在床上,遂也挨着他坐下,乖巧地把头倚在他肩上。

一枝红梅从窗轩处探进屋来,送来清香阵阵。裴景猛吸了一大口,弯起嘴角微笑道,

“王大哥,梅花开了。”

王宽点点头,“是啊”,他偏头,轻吻她的鬓角,亦含笑道,

“梅花开了,可惜我伤还没好,不得带你去好好观赏,”

“不过,”他转过她的肩,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此刻他们距离不足一尺,裴景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他的逐渐重叠在一起,温热有力。

“很快你就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了,”

他目光温和,眼尾含笑,似裹了新家果糖,

“我们还有很多个冬天要一起度过,有很多梅花要一起看过。”

 

 

赵简从宫中面圣归来,刚准备推门进屋,却似乎在树叶“沙沙”声中听见了元仲辛的声音。她遂放轻脚步,轻巧地转至窗边,弯腰透过窗缝观察屋内情景。

赵王府正堂中,正对跪着两个男子。年长者黑衣银衫,披着羽毛缎织就的大氅,上绣着盘旋的青龙,正是她父王,当今官家唯一的弟弟;对面的还是个少年,只着深蓝色单衣,一头卷发随意捆在一起,端的是少年的跳脱和不羁。

赵王爷苦口婆心地劝道:“文无期都给我说了,你看,你俩连假夫妻都扮过了,还哪有不成亲的道理?”

“可那终归是假的啊!”

“假的可以变成真的嘛不是?你们这可叫佳偶天成!难道你不喜欢我们阿简?”

“不是,我,”元仲辛吞吞吐吐,终于含含糊糊道,“我,我喜欢她,只是我,我只是元家庶子,元家还不认我,又如何配得上赵简这样的天家骨肉呢?”

“哎呀,这算什么!”赵王爷一拍大腿,“元家认不认你不要紧,我们赵家认就行了!大不了你入赘嘛。”

“我……”

“你什么你!”赵王爷耐心尽失,“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娶我们阿简?”

接着又循循道,“你不愿意官家可就要把她指给别人啦?”

“不!”

赵简的心随着父亲的询问和元仲辛这句又急又促的“不”字提到嗓子眼,最终又伴着那一声细若蚊呐的“我愿意”而落回它该在的地方。

“哎这就对了,”赵王爷喜不自胜,“那入赘……”

“也没问题!”她似乎都能看到元仲辛是如何在桌下握紧双拳,又是如何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吐出下面的话语来的,“王爷,我想明白了,我做不到看着她嫁给别人,我想娶她,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哪怕将这天下斗个天翻地覆!”

“诶别别天下现在就挺好,用不着你斗,来来来,咱们来商讨商讨成婚的具体事宜,不行,我还是要跟你大哥见一面才好……”

赵简觉得眼眶又湿又热,她缓缓推开大门,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常无异。屋内两人一瞥见她,立刻慌慌忙忙地起身掩饰。

“我怎么听见我两个最亲密的人正背着我把我给卖了?”

赵王府后院植着一大片梅,现正当时节,开得极盛。红的粉的白的,星星点点,交相辉映,映得身处其中的赵简格外明媚动人,娇俏可人。元仲辛一怔,又不免失笑,想起当日牢城营自己如何信誓旦旦,现如今却是彻底沦陷了。

赵简不满地拍他肩嗔道,

“你今日怎么总是走神?我寻思着院中弥漫的是梅香不是迷香吧。”

元仲辛摇摇头,手拂过她的脸颊,凝视着她的双眸,

“我只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娶你了,就觉得有一种不真切感。”

“怎么?”赵简歪头嗤笑,眉眼间尽是戏谑之色,“不信我会嫁你啊?”

“不是,”他环住她,“阿简啊,”

他在她的眉心印下虔诚一吻,

“终于要成为我的阿简了。”

 

腊月二十二,小年前一夜,七斋六人相聚在城外这条无名河的无名桥上,祭奠过去一年献身的故人。

韦衙内同薛映每人捧了三个河灯,分给众人。大家领到自己那份后,都开始专心在灯上写上自己的祝福。气氛肃穆,一时只剩下笔墨摩擦的声音。

韦衙内东扭头西望望,最终没忍住探头小心翼翼地问赵简道,

“斋长,你去见官家怎么样了啊?”

“没怎么样啊,”赵简漫不经心地答道,“官家允我召回昔日秘阁旧人,于年后重开秘阁。”

“真的吗?”这回不仅咋咋呼呼的韦衙内激动起来,连向来最为稳重的王宽声音都透着颤抖。

赵简点头。众人禁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连日高悬于心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又面向王宽道,

“王宽,你大概是要入仕的吧。”

王宽也不否认,直白道,

“确实,年后就上任。”

他坦然直视着其余人打量的目光。

“这次查探,行动多有仰仗我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即使秘阁重建,也必须在朝中有个靠得住的后盾。我要能在朝中立住,也多方便秘阁行事。”

“况且,”王宽微微颔首,“如今朝中盛行繁文缛节,弊病甚多。我到底是个文人,不免有荡浊涤清、匡扶大义的理想。”

“是这个道理。”赵简虽有不舍,却不得不赞同。

听到这话,韦衙内突然赶忙戳戳薛映,薛映看看他,又望望赵简,惹得对方疑惑地偏起头。

“赵简,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他犹犹豫豫地开口。赵简冲他投来鼓励的目光。他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才一股脑地把话说了出来。

“我可能也不会留在秘阁了。花辞树和文无期说的很触动我。我打算参军,年后同元将军一起远赴边疆。宋夏辽割据,只有强盛军队,增强战力,才是应对夏辽挑衅最根本最有效的途经。我想去试一试,去改变这种军队绵软无力的现状,为大宋建造出一条牢不可破的边防,护住城内百姓安乐、泱泱大宋风骨!”

他不自觉地昂仰起头,言语铮铮,字字珠玑,却在话音落下的一刻又垂下目光,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赵简的失望,没想到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一如既往地顾盼生辉。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终于能够放下心结,正视军队,也能够找到想要用一生追求的理想。”

薛映抬眼,眼前的赵简似乎和他初识她之时没有什么两样,坚硬冷淡之中又有她自己独特的柔和温暖,心中自有沟壑,便也把自己活成了一束光,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斋长,到我了吧?”韦衙内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目光严肃却不寻常。

赵简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说!”

“我也不留下啦。”韦衙内抬起衣袖抹了把脸,声音有些沙哑,“想了想,我的天赋大概还是在经商上,就不给秘阁添乱啦。等我赚到钱,就多多地捐给秘阁作经费,改善学子生活,不要再像我们那时候还要自己管自己吃喝呢。”

赵简只觉眼眶热热的,她凝了凝眉,吸了吸鼻子,带上几分哽咽道,

“行,又走了一个。”

“没事赵姐姐,我还在呢,”裴景急忙凑到赵简身边,挽住她的手,“我到时候就算嫁了人也可以到秘阁来帮忙呢。对不对王大哥?”

接收到小景急切的目光,王宽微微笑着,轻轻点头。得到肯定的小景立马拽着赵简的手道,

“我肯定要陪着赵姐姐的!”

“那你呢?”王宽用下巴点点元仲辛,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元仲辛成为了被打量的焦点。

“我?”元仲辛有些磕巴,“我能去哪?当然是留在秘阁啦。”

“做官多无聊啊,还是和这些细作斗智斗勇来得有趣。”他嘻嘻笑道,又冲赵简抛了个媚眼。

“更何况,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本就生长于泥泞,从黑暗中来,又往黑暗里去,情报收集整合又流出,人心鼓动拨弄也安抚,这原就是他从前做惯的事,入秘阁于他如鱼得水,选择留下既可大展宏图,也能与心爱姑娘并肩作战。

更不要说,他在这儿寻到了信念,结识了一群不可多得的朋友。

怎么舍得离开?

赵简叹了口气。大抵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七斋六人,有人走上光明坦途,在明处为大宋谏言献策,匡扶大义,强本固元;有人行于黑暗,为大宋挡住暗中射来的冷枪暗箭,守护光明。秘阁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想要国祚绵长,强盛国力,收服民心,筑牢国之根基,方是治本之策,长葆国泰民安;秘阁同时也不可或缺,敌人隐于黑暗,阴谋诡计、狼子野心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总要有人深深潜伏,在暗中睁开一双明亮眼睛,与之搏斗,守住来之不易的和平。

只是赵简还是忍不住拉着小景哀叹:“唉,还是小景好,只有小景肯陪着我了。”元仲辛立刻凑上来讨好道:“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却只挨了赵简一脚。

“你不算!”

少女含羞带嗔,眉目间凌厉不再,温柔得化成一滩春水。众人自发地拥成一团,一同将承载了六份祝福六分真心的盏盏河灯缓缓推入流水中。

临近新春,气候回暖,坚冰虽已松动,仍有许多碎冰在河上漂浮旋转。许是英灵保佑,河灯几番与浮冰棱角相撞,却并未熄灭。灯火摇摇曳曳,在黑夜茫茫中点亮一方小小天地,悠悠远去。

赵简恋恋不舍地凝视着河灯,直至其在视线中模糊消失,不自觉喃喃道,

“我们会成为大宋新的力量,新的栋梁……”

“会的!”不知何时,元仲辛已悄然换了位置,移到她身侧,眼里尽是坚定不移、万死不屈的决心,

“诸位,文无期说过,东京城外没有长亭,昔日八斋赴夏,便是在此桥上作别。今后我们便就要走向不同的路了,便同样算作在这桥上分别。诸位从此各付前程,便只愿君心似我心,永不分离。”

“当然,”王宽点点头,接着众人的声音便一同响起,

“七斋一体,是福是祸,一起面对!”

天上有星星点点,人间有少年壮言。

 

 

未来很长,他们或许真如彼此所愿,从未分离,或许逃不过命运的玩弄,一生苦于飘零,或许求有所得,成为传奇在民间口口相传,或许泯于众人,化为哪家祠堂上供奉的不知所为的先人之一。

不过没关系,短暂人生中,有这么一段韶华曾一同走过,前路渺渺,总不至于踽踽独行;家国的浩荡中,有那么一段和平因他们而长久,有那么一段历史被他们照亮。

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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